紀老大姓名心理學

【43】

        詩人中學時期租賃的宿舍正在拆屋，現場煙塵瀰漫、塵土飛揚，一道水柱不斷傾注在施工的瓦礫中，亦宛然澆熄那些看不見的火光。

        經過機械怪手的撫觸，建築內的鋼筋、水泥、磚塊，不僅青筋畢露，還血肉橫飛。詩人看見自己昔時臥房的一扇窗仍漆著湖水綠，仿彿經歷了許久，猶難以違拗地鮮明著。

        當天傍晚，殘留了詩人的房間和窗戶，施工暫時告一段落。等工人們散去，詩人仍在那裡駐足了許久。

        從前的房東早已將屋子轉手他人了，宿舍的同伴也已不知去向。詩人近年來嘗試讓自己活在當下，盡量不去瞻前顧後，但是回憶往往在面前頑強對峙著。

        像二樓衞浴間的橫剖面，讓詩人自然而然地記起川端康成的掌中小說＜雪隱成佛＞，日本嵐山上的山村野夫，建造了精美無比的廁所供遊客使用，卻因為收費奇貴，入不敷出，而被迫到競爭對手的廁所蹲一天，還在裡面吃便當，真是令人噴飯。詩人便在這間如廁時讀到這個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 記得滿月的月光，會從窗外的樹幹上窺探年少的詩人。

        走進附近的老麪攤，膚色依然黝黑的老板娘，兩鬢也沾染些白霜。詩人不敢公然敘舊，只有暗暗地觀察店內的陳設。從前的招牌「榨菜肉絲麪」從二十五塊漲成四十塊，味道卻僅留住過往的五分，當時來自中國北方的老闆，撈起燙熟的麪條後，會端著麪碗走進屋內，出來的時候便在麪的上方隆起小山一般的榨菜和肉絲。為什麼那家傳的榨菜肉絲不放在攤位上，供在裡面，再拿出來，一碗道地的榨菜肉絲麪完成了神祕的儀式。

        猜想當年的老闆年近古稀，也許早已仙逝了。詩人嚼著滷過的榨菜時，不意出現了那個老闆，五官依稀，動作遲緩，明顯察覺到他老邁的地方，竟是他滿頭的黑髮，那比黑墨還黑的黑，讓老先生好似老了十歲。